《神鷹探案》的酒

這本偵探小說開首的一句「茶房，再拿一瓶白蘭地來，要三星老牌的。」故事中的歹徒鍾情三星，男女主角亦飲白蘭地……

甚少看偵探小說，不太愛被虛假的命案、線索、疑犯、聰明破案者牽著走，無論怎樣離奇的事件，最後總有合理答案，管他犯駁不犯駁。藏書中，偵探小說就只一本《神鷹探案》，為的不是出人意表的橋段，而是故事中的酒。

茶房，再拿一瓶白蘭地來，要三星老牌的。…一個三十上下的西服顧客，體材高大健壯，方長臉，兩頰滿堆酒刺，大概是已有九分醉意，面現青白的顏色。兩道濃眉下一雙骨碌碌翻轉不停的銳眼，雙手按在桌面上。這時在座的還有一個二十多歲面貌清秀的西裝少年，另一個則是四十多歲的中裝紳士，鼻架託羅克的墨晶眼鏡，身材也相當的高大。…那西崽見到年青西裝客背後伸手做出姿勢，叫他拒絕。他躬身回答道：厲大少，真對不起你老人家，白蘭地酒方才賣了斷擋啦，請你明天來喝一個痛快罷。那個九分醉意的厲大少是十二分的惱怒，潑口駡道：放你媽的狗屁，一家這樣著名的大菜館，白蘭地竟會賣空了？…於是倒滿三大盃，三人像飲香檳也似的舉起來，一碰盃邊，一口氣喝了下去，接著第二次三大盃，第三次三大盃，一瓶白蘭地就此飲完了。(1-2頁)

探長獨自再回到厲大少房中來，只見他手中握緊著一瓶白蘭地，兩眼通紅，面色慘白，彷彿已經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了，這也難怪一妻四妾，在三四天裡被人謀殺了三個…穆探長本來是一個不喜歡飲酒的人，到此刻一則是因為兩日來為了命案迭出，害得他苦苦的焦思，幾至廢餐忘寢的了；再則又十分的同情厲大少的目前遭遇，他就在大少的身邊坐下來，也不用酒盃兒，只將酒瓶塞子拔了去，大家一口一口的喝著，他便開始向大少問詢家庭中種種的屑事了。(70-71頁)

大少在夫人扶掖之下勉強的拖著沉重的脚歩，含著兩泡熱淚，回到樓下的房間裡，葉夫人親自去泡了一大盃的很濃厚咖啡，放到他的面前，他忽然抬頭向夫人大聲笑道：哈哈哈，完了！完了！一了百了，我不會再悲傷了，我的夫人，我是了解覺悟了，做人本來是很煩惱的，她們現在均已得到了解脫啦！我何苦學婦人腔調作那無謂悲思痛悼呢，夫人，我的愛人，我的僅有的小天使。你應該知道你的丈夫在這個時候，並不需要咖啡，我需要一大瓶白蘭地，或者是山西的汾酒…大夫人沒有辦法，也只有勉強去拿一中瓶三星白蘭地，送到他身邊的几上，他好像一頭狂奔了數十里的野牛，在溪邊喝水一樣的呼呼一陣子，喝了一大半瓶下肚去了。(77-78頁)

她與神鷹仔仔細細的討論及預料此後的案情將如何發展，此後她與他又將如何為報章服務，這樣的直到了深夜十一時許，才想起了二人的晚飯還沒有吃呢！神鷹向她說：春燕妹！你的肚皮一定很饑餓了，你要吃的什麼呢？我想到川菜館去叫一些菜，大家暢飲一回，以安慰兩星期來的奔波勞悴如何？春燕本來是一個歡喜飲酒的姑娘，有時她在高興的當兒，竟然喝完一大瓶高粱酒而不亂言的。李神鷹也是一個量宏如海的人，所以他與她，不但在工作方面合得來脾氣，便是平常在一起生活，也很投機的。(85頁)

他與她一面高談雄辯，一面一遞一盃的暢飲不已，到了十二時將近，排字房工頭老吳進來催稿子了，神鷹拿起自來水筆，在一張稿紙上揮寫如飛，大約不到半小時，已經草就了一篇長約二千餘字的厲家慘案續記，可是宋小姐呢，在晚飯前已經寫好一篇社論，此刻一時高興起來，又動筆寫了一篇厲家命案之預測，長約千五百字，也在半小時內交卷了。…春燕在第二瓶白蘭地將飲盡當兒，便起身向神鷹說：我心跳得厲害，不能再喝了，我要回去了。…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中去，換上了一件青花呢西裝緊身，拉鍊兒的短大衣，下襯一條又短又小的黑綢大摺學生裙，長統絲襪平底運動鞋，她輕輕的將箱子打開，在裡面取出一支西班牙式的最新防身利器，十二響的左輪大手槍，又取出兩排共二十四粒子彈來，一排登了膛，隨手將保險機扭起來，放入一只大皮包中，悄悄帶上了房門很快的下樓，跳上了汽車，風馳電掣一直開到厲公館的後門附近，她輕輕的停下來，夾著皮包沿著馬路旁邊的洋楓下足跡無聲，到了後門口，先伸手在門上輕輕的彈了兩下子，說也不信，竟有人來將後門放開了…(89-90頁)

《神鷹探案》由「勵力出版社」印行，沒標出版年份，推斷為五十年代中。作者是善長寫間諜小說的仇章。仇章，中等身材，內向寡言，愛踢足球，1942年生活於韶關，租住只有一床一椅的小房子。當時《中山日報》連載他的小說《第五號情報員》，極受讀者愛戴。五十年代初，仇章常在上環新光酒家飲茶。1952年在港去世。

《神鷹探案》由兩個故事組成，主角是記者李神鷹和宋春燕。第一個故事寫上海富商厲大少的四名妾侍先後被殺，佈局奇巧，劇情過了一半才揭露主謀是厲大少。厲大少其實是假冒的，他是母親紅杏出牆所生的私人子，長大後獲知其生父被母親的丈夫所殺，立志報仇。他知道殺父仇人生的孩子，即其同母異父弟弟厲大少，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趁弟弟和太太從香港乘船回上海時，將他推落海解決掉，然後以厲大少身份謀奪厲家的財產及厲太太，幾年間更納了四位妾侍。他的秘密最終被妻妾知悉，他遂將各人滅口。

在還未改名為「軒尼詩」之前，Hennessey在中國的名字是「斧頭牌三星白蘭地」，不少人簡單喚之為「三星白蘭地」。《神鷹探案》開首的一句「茶房，再拿一瓶白蘭地來，要三星老牌的。」絕對可以原封不動轉用於報刊、電台及海報廣告。《神鷹探案》的歹徒鍾情三星，男女主角亦飲白蘭地，惹人懷疑是否在看植入式廣告。

*有關仇章事跡，可參閱2014年8月5目文匯報，黃仲鳴寫的《琴台客聚：間諜小說家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