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拉菲晚宴記 – 喜嘗世紀經典佳釀

我發現拉菲古堡佳釀是萬能而美味的滋補盛品，

可與奧林匹斯山上眾神飲用的玉液瓊漿相媲美

— 黎塞留元帥 (1755) —

「看，那裡是愛詩圖酒莊(Chateau Cos d’Estournel)，那裡是五級莊拉百麗(Chateau Cos Labory)，後面是Marbuzet村…」當拉菲古堡總經理Jean-Guillaume Prats 指著遠方向我們解釋的那一刻，耀眼的陽光灑入了這片夢境裡。

說起拉菲，來波爾多參觀酒莊的每一位朋友，幾乎都至少在兩個地方膜拜過這間最負盛名的一級莊。要麽從愛詩圖門前的葡萄園遙望拉菲的城堡，要麽就是停靠在國道邊，在一大片柳樹後，從酒標取景的角度望向拉菲 … 而今站在拉菲城堡的草坪上，眺望愛詩圖和拉菲花園後方的都夏美隆(Chateau Duhart Milon)，倒是有種君臨天下，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曾幾何時，1982拉菲幾乎成了一道魔咒，凡是對葡萄酒稍有接觸，必定曾聽過不止一次與這個美妙咒語有關的故事。作為波爾多最有份量的經典之一，拉菲伴隨著一代人的記憶，有著屬於自己的溫度與呼吸…

拉菲酒莊位於梅鐸(Medoc)風景最勝處，是整個梅鐸成名最早的葡萄酒。出色的政治家、外交家，與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齊名的黎塞留元帥(Marechal de Richelieu)更是在路易十五的面前表示，令自己面色紅潤的美妙良藥正是拉菲葡萄酒，這令拉菲在很長時間裡成為整個凡爾賽宮最受榮寵的不二之選。

幾個世紀過去，拉菲古堡經歷了多少曲折與殊榮：1787年登上托馬斯傑斐遜最早擬定的梅鐸分級中四個一等酒莊之一(與後來的四個一級莊相吻合)；1855年在巴黎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上被確立「頂級一等」的無上地位；二戰期間被德軍占領，城堡被徵用，但萬幸當年占領酒莊的將軍因想將酒窖裡的美酒占為己有而將其保護得很好未遭破壞，最終未能將這些美酒帶離拉菲，它們就這樣在地窖裡靜靜的躺了幾個世紀之久… 歷史的興衰榮辱更疊，但從未改變的，是拉菲持續努力釀造頂級葡萄酒的傳統。

2020年9月1日，受波爾多名酒商卓安娜(Maison Joanne)公司邀請，我來到了這座充滿神秘氣息的拉菲古堡，參加這場最有格調的燭光晚餐，品嘗了五款經典佳釀。

「深紅寶石色澤，有果香 … 單寧絲滑柔順，還有些薄荷味… 應該是82年的拉菲… 」最近火遍中國的《三十而已》中是這樣對82年拉菲下的結論。也許是為了影視效果，但如此定義經典，簡直是一種以普及化為目的褻瀆…

別忘了，這是一個曾經被否定後又被正名的傳奇年份。

在經歷了陰鬱平庸的七十年代後，早熟的1982年份橫空出世。這是整個波爾多品質卓著的頂級年份，多酚成熟方面更是擁有前所未有的豐富性，甚至天然酒精度都要比之前幾個年份高出許多。經過品鑒全線波爾多的1982年份後，被行家否定為缺少酸度而不具備足夠的陳年潛力。根據AGOSTINI et GUICHARD (2007年版)記載，整個法國首先認可1982頂級年份潛力的是釀酒顧問Emile Peynaud和當時年輕的葡萄酒記者Michel Bettane。派克(Robert Parker)緊隨其後，在自己的Wine Advocate訂閱刊物上向美國的愛好者們推薦了這個傳奇年份，也因此一舉成名。

如今，三十八年轉瞬即逝。上述三位都已各自締造傳奇，那麽，今天的1982拉菲是否依舊挺立？

Chateau Lafite-Rothschild 1982

“傳奇的滋味：沉穩大氣，天地之心”

色澤濃鬱、深邃，這瓶1982拉菲可從未離開過酒莊酒窖。相較於2016年我在上海品鑒過的82拉菲，這瓶的狀態極佳，仍是有血有肉的靈動生命。經過兩小時的瓶醒，入杯已相當開放，集中度也仍夠震懾。香氣方面，有著典型且絕不張揚的鉛筆芯、雪松、薄荷、雪茄盒以及松露香氣，也能持續散發著難得的果香。當滴酒入喉，經時光在陳年下被打磨到恰到好處圓潤單寧、蓬勃的酸度，還有成熟果實帶來的甜美感。也許，當年就是這份未曾見識過的熟美感讓波爾多人不解。如今三十八載過去，這瓶82拉菲酒體凝魂不散，酒香濃鬱不艷，濃醇的回甘不絕，整個酒款顯得生機勃勃，「無法陳年」的謬論早已煙消雲散。緣何說它傳奇？傳奇就是破滅而重生！傳奇幾乎也都擁有某種其本身以外的意義！那經年後依舊飽滿而穩定的力量感，結構縝密的對稱感，是為沉穩大氣，天地之心！不計前嫌俯瞰過去，在靜默中體會天地的教誨，這便是傳奇的滋味！

Chateau Lafite-Rothschild 1962

“拿得起放得下的雲淡風輕”

這又是怎樣一杯能令我午夜夢回的酒啊… 這淡如紅絹、黑比諾般的酒色裡有一份經年後的詩意與率真。「筆尖寒樹瘦，墨淡野雲輕」，釀酒的「筆法」演化到今天，倒像是把這酒色中如罥煙般的空間感與量感都表現了出來。梅子、雪茄盒、松露、毛皮…這就是我們常說的bouquet，它似人心般豐富而復雜，在隨後與氧氣的緩慢交換中，持續延展著最精奧的層次與愈加幽微深邃的肌理。與傳奇的1961年份拉菲(品鑒於2015年上海)相比少了一份集中度與野心。但這從未被世人高看過的1962 就是有這細膩的穿透力與禪意，一如人生最難得的，既能拿得起又可放得下的雲淡風輕。

Chateau Lafite-Rothschild 1985

“萬神朝拜的方向”

同樣濃鬱的酒色，甜椒、生煙絲、醉酒櫻桃、雪松、中草藥的草本以及皮革香氣，再加上煙熏、較為和緩的香料味與某種隱約的獨特木香，這酒的骨架清晰有力，表現出了足夠的鹹鮮與礦物感，令整個品鑒感受甜美之餘仍舊能透亮和諧，回甘如空穀回聲般悠長。如此香氣與結構讓我腦中閃現不少之前品鑒過的老年份意大利、澳洲、美國的頂級酒款… 記得冰島有一處Goðafoss眾神瀑布，那種氣勢磅礴、萬眾矚目，信仰歸一的力量，有如不同產區的頂級酒幾十年來在面對拉菲時的未曾發出的咆哮與轟鳴。拉菲，就是萬神膜拜的方向。

Chateau Duhart-Milon 2000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讓我們再度回到經典的話題。那麽，何謂經典的菩勒(Pauillac)？我想，這個永恆的話題，其實可以在這瓶都夏美隆2000中找到答案：生煙絲、鉛筆芯、灌木叢、雪松、菌菇加上黑松露 … 這些是經典菩勒教科書般的存在。單寧馥鬱圓潤，一切來得舒緩與自然。據拉菲莊主埃裡克男爵的表述，曾經的都夏美隆是和拉菲共用一個釀造團隊，而團隊的主要精力都專注在拉菲上。自2001年起，酒莊開始對都夏美隆做更精細化的獨立管理，自此品質有了質的飛躍！不過，事實證明，這瓶2000年的都夏美隆早已具有足夠令人震撼的高度。真實自有萬鈞之力，這也是我每到拉菲品鑒都會特別心儀都夏美隆的原因。

Chateau Rieussec 2001

“貴腐菌締造的奇跡”

當精美的甜品被端上桌，金晃晃的酒液被倒入酒杯的那一刻，一場甜蜜盛宴開始了：百香果、杏仁、蜜餞亁果、蠟封、亁蘑菇，還有某種閃爍其中的藏紅花點綴其間。必須承認，這瓶2001是我品過為數不多的萊斯古堡(Rieussec)當中之極品。除了貴腐表現至真至純，橡木桶的融合出神入化外，它還自有一種氣韻生動、灑脫明快的俐落感，些微的礦物質令整個酒款更是如高空走鋼絲般精彩而平衡。那些復雜與俐落之間張力無窮，那無可想像的悠遠回甘，正是貴腐菌締造的奇跡！